掇月游冥冥

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

后来的事· 02靠着妈妈坐一会儿

江影拿了换洗衣服从家里回来,一路上到底难免心绪波动,不小心耽误了些时候。刚一推开病房门,就看见护工正把鹿止挂在胳膊上拍背。

“怎么了?”她把包裹直接往地上一撂就赶紧上前。

小孩咳得抬不起头,唯一能动的左手勉强撑在一旁,仍是维持不住平衡地整个趴俯在护工手臂上,难免压迫到了尚未完全愈合的胸口。

护工忙的应道:“没事,刚才给他喂饭,不小心呛了一下。”

江影看了一眼搁在旁边的粥碗,一点都没见少。这是第一口就呛成这样。

“大姐,我来吧。”她语气礼貌,动作却不容置疑,将鹿止从护工手中接了过来。

鹿止醒来后难免多了需要照顾的地方,徐白渚因着工作不能天天来,便请了护工来帮江影的忙。今早医生刚刚允许吃些流食,本来说好了江影回来亲自喂的。

她托住鹿止的背,让他向后靠在她怀里坐稳,轻轻抚着胸口,等着他自己慢慢平复下来。

小孩咳得眼眶通红,在她怀里小动物似的微微发颤。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是想逃的,奈何浑身不听使唤,只能束手就擒。

这孩子自从醒来就一直不曾开口说话,但医生诊断后发现他的听和读的能力是正常的,脑部扫描也没有明显显示语言区域损伤,医生曾委婉提醒他们,孩子的失语可能是心因性的。

不说话,不对视,这仿佛是眼下被困在病榻上的小孩唯一的防守。

却也阴错阳差地让她松了口气。

鹿止的气息渐渐平静了,左手也松了力气,整个倚在了江影怀里。江影伸手端过粥碗,浅浅舀了一匙尖,吹凉了喂到小孩嘴边,很耐心地慢慢送进去。他太久没吃东西了,需要花些力气来重新适应吞咽食物的感觉,哪怕只是一点近乎流质的稀粥。江影也是第一次喂饭,仿佛无师自通。这一次小孩果然顺利地咽了下去。

这个角度也看不见小孩的眼睛,只能看见又长又密的睫毛扑扑簌簌。她略歪着头,以便把勺子对准他颜色淡淡的小嘴巴,还要留意避开嘴唇上不知被什么器械戳磨出的血痂。

小孩的口腔里有溃疡破损,胃也在手术后出现过应激性出血,进食实在不是一件轻松事。刚喂掉小半碗,她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抵触。

她顿了顿,还是问了一句:“还吃得下吗?”

鹿止的回应是强迫自己张嘴又接纳了一匙尖的粥,喉咙里艰难地滚了半天才吞下去。

江影见状就明白了,搁下了碗,心里到底不是个滋味。且不说先前始终昏迷不醒,小孩的营养状况本来就不好,从入院就一直在输营养液,怎么也补不上来。现在好不容易能吃点东西了,可看他吞咽得辛苦,到底不忍心勉强。

这是鹿有余强要来的孩子。要来了,可他又是怎么养的?不给吃不给穿不给治病,孩子瘦得一把硌人的骨头,千山万水,说丢出来就丢了出来。听徐开说,小孩先前还惦记着给他打电话报平安,殊不知他爸把他丢出去的那一刻只怕就已经当他死了。

念及此处,江影只觉得一口热气哽在了胸口。按理喂完了饭就应该放人躺下了,毕竟自从鹿止清醒以后,母子两人都默契地把身体接触控制在必要的限度之内。可今天不知怎么了,她忽然不想那么轻易地松开。

怀里的小孩似乎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,虽然没有抬头看她,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紧绷。

“一直躺着也累吧。”江影轻轻把小孩的上身又托直了些,

“靠着妈妈坐一会儿。”

 

一瞬间,鹿止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她刚说什么?

事到如今,妈妈仍然夜夜都在他的梦里向他扔杯子。不同的只是梦里的他自己,从起初的惊慌躲避,到如今僵直地站着硬挨。

让那杯子碎在头上,竟然还有些痛快。既然没能死,那不妨就让自己痛一点。

可是她说什么?

在大脑给出反应之前,肉体先一步崩溃了。那个僵硬地站在原地的自己就这样化为齑粉,一块一块地碎裂开来。

“小止?”江影察觉不太对,小孩原本努力坐直的身子在发软,继而控制不住地整个人都埋进了她怀里,先是垂着头轻轻地哽咽,继而一连串的温热液体洒落在了她手背上。她一惊。

小孩哭了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。

江影慌忙要伸手去抽纸巾来帮小孩擦眼泪,可哭软了的小孩根本没办法自己坐住,像一小团棉花似的粘在她怀里,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扯过袖子来擦。

也顾不上别的了,她转了个角度捧着那张抽泣不止的小脸一个劲儿地安慰,没想到小孩却哭得更凶了,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。她觉得不好,鹿止现在的身体经不住这么个哭法儿,但劝阻根本不起作用,人很快就胸口发紧似的开始倒气咳嗽。

江影想了想,直接踢掉鞋子盘坐在床头,让小孩枕着自己的肚子侧身蜷卧在怀里,一手拨弄着柔软的额发,一手像撸小猫一样沿着后脑一路向脊背一下一下地掐揉抚摸他,口中又哼起了先前小孩昏迷的时候她经常哼给他听的旋律。

这一次终于有了效果。鹿止唯一能动的小手朝脸旁摸了摸,直至寻到了她的手,哭得发凉的细指头委屈地攀进她的手心里,身体的抽动渐渐减缓,终至平复了下来。

江影低头去看,只见小孩的一双眼睫像被大雨打透的蝴蝶翅膀似的无力地覆落着,脸上整个被来不及擦的泪水洗过一遍,眼睑和鼻尖都红红的。

她悄声吩咐护工㳆了块温热的毛巾过来,仔细地帮小孩把哭成花猫的小脸擦干净。小孩已经累得睡着了,像是被她的动作搅扰了安眠,时不时矜矜鼻子皱皱眉,脸上薄薄的皮肤在泪水的腌渍下难得地泛着一点红晕,再配上那娇憨的小模样,竟把她逗笑了。

这是自从那个秋日的中午鹿止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以来,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来。

真是要不得。她心中叹气。

孩子都哭成这样了,你还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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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各位的福,这几天来了好多新朋友啊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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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蛋是江影哼的那首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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