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少爷今天晕倒了吗15
平安难抑激动地跑下楼，重新挑了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洗干净，削皮去核，哒哒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。
这么多天以来，小少爷连张嘴和咀嚼都困难，只能勉强吞咽些汤汁粥糜，也只有她亲手喂的才肯吃。西药片剂需得研碎了和在水中才灌得入口，反倒是浓黑恶苦的中药汤，连捏着匙的平安自己都幻觉胃里泛苦了，他却眉头都不晓得皱地咽下，看着实在叫人心酸。
平安自觉动作已经很麻利了，可等她端着切好的苹果跑回来的时候，却见小少爷静静倚在靠枕上，竟是又睡着了。人瘦成薄薄的一片，下颌尖尖的，精致得像个没有血色的瓷人儿。平安端着苹果站在一旁，几乎怀疑他是否真的醒过。
先前赵小春让平安多跟病人说话，平安便一有空就守在床前对着昏睡的人努力地叨叨。她嘴巴笨，也不晓得小少爷想听些什么，只好搜肠刮肚地，回忆一些自己和他都还小的时候的事。赵小春又问有没有什么他喜欢的东西或熟悉气味，说是多给一些良性的刺激会有助于神智恢复。平安又是一番苦思冥想，实在想不出小少爷喜欢什么，他的心似乎总是惶惶地飘在什么地方，从来就落不到具体的物件上。
对了，蔷薇花！平安记得那幅画，小少爷后来把它仔细地补完了。尽管没有了参照，却依然栩栩如生地完成了。那么明丽温柔的风景，让人一看就心生甜蜜，即便是平安不懂画，也看得出与他平日的画风截然不同。这幅画他没有交给大少爷，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，他定是喜欢的！
于是，后来再把人扶坐起来的时候，那幅蔷薇便被小心地放置在床边，以便鸾初虚虚散落的视线能将它纳入其中。灰白色调的房间里，这抹亮色显得那么格格不入。可又像是另一个世界从远方迢迢而来，将此间的灰暗撕出了一方小小的窗口。直到人再次阖目而眠，平安便把画重新收起来，悄悄塞回墙角的缝隙去。
只一次，大少爷不打招呼就来了园子，推门进来的时候平安还没来得及把画藏好，吓得呆立当场，怕被他把这唯一的一幅遗珠也搜刮了去。可他竟然没有。瞥了一眼，他只说画得不错嘛，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。
后来她才听说，原来画廊那位传说中的贵客在收走上一批画后催促得愈加紧了，见大少爷迟迟拿不出新的，便提出要见画师本人一面。大少爷觉得蹊跷，竟一咬牙舍了这条财路，单方面将交易切断了。
那小少爷以后是不是可以轻松些了？平安想不明白。可她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，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好事。他是个与这世间太缺少瓜葛的人了。好不容易从冥冥中伸来了一条丝线，刚要牵挂，又断了。
平安心里忽地一慌，伸手碰上了鸾初松松搁在身侧的手臂，仿佛怕他真的就这么消散了似的。
鸾初只是灰心疲惫，睡得并不实，在触碰之下睁开了眼。
“小少爷……”平安不由得试探地问了声，“你醒着吗？”
丫头小心翼翼的语气到底让鸾初的心底松了松。他点点头，像往常一样对她轻轻弯起眼睛。
稀薄的笑意像微弱星火，已经足够在平安心里点起一盏暖灯。
“小少爷，吃苹果！”平安整个人顿时阴霾扫尽，欢喜地递上满满一碗果切，“平安夜一定要吃苹果的呀！”
鸾初就着平安的手噙了一小块，口中慢慢咀嚼。
果块口感沙脆，可他尝不出滋味来。
“再来一块。”平安欣慰地从旁观察着。自这场大病后，这可是小少爷第一次好端端地吃东西呀。“小春姐说，适当吃些酸甜的有助于胃口恢复。”
鸾初疑惑地抬眼：“小春？”
“哦！她是赵伯伯的女儿，现在许家的私人医生是她了。”也是了。赵小春去年才从国外回来接替她父亲，那时候鸾初早就搬进园子了。别说鸾初，连秦管家先前都没见过她。
“这次多亏了小春姐。”平安认真道，“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，要不是小春姐及时赶到，又接连守了你三天，你可就……”她说不下去。
鸾初听了，心里却是另一番感慨。原来如此。
他暗自苦笑，不想再谈。
鸾初轻轻推开仍旧堆得满满的碗：“平安你吃吧。”
平安一怔，低头看看苹果，又抬起看看他。她尝过的，这苹果汁水丰盛，很是脆甜的。怎么这就吃不下了吗？
鸾初只是笑，似乎很累了，头倚回了枕上，声音轻浅：“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。平安是平安夜生的，所以叫平安。”
——我叫平安。其实，是平安夜的平安。依稀记得老爷买我的时候随口夸过，是个好名字。
从八岁起，我就不再过生辰了。下人过什么生辰呢。既是为着主子生的，便只顾去贺主子的生辰就好了嘛。
小少爷的生辰是腊月初九，日子跟我蛮近的。所以每年给小少爷过生辰的时候，我便也偷偷跟着多许一个愿望。年岁久了，连我自己都快忘记，原来平安，是平安夜的平安。
小少爷说，他看过我的契约书。明明知道的，却从来不曾对你道贺过，对不起。
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平安生辰的人，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主子，对我说对不起。
我站在门外吃掉了一大碗苹果块。
咸咸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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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好吧怎么好像有点温馨。
另：架空背景。新中国没有也不该有文中平安这样身份背景的人。特此避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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